鸡蛋的香味
徐正明
小的时候,觉得鸡蛋特别香。
我是一个五零后。那个年代,新中国刚成立,既要医治战争创伤,又要进行经济建设,百废待兴,百业待举,百姓生活贫苦,“终日忧衣食”。除了过年能吃上肉和鱼,平时能吃到鸡蛋就不错了。
鸡蛋也不像现在这样,想吃就能吃到。只有家里来了客人,过清明节、端午节等几个农历节气,小孩子过生日或生病,才能吃上。加起来,一年也吃不到几次,少吃多知味,自然就觉得香。
那时农村家家养鸡,两三只三五只不等,鸡下的蛋,一般都舍不得吃,而是留着卖钱,补贴家用。也有直接用鸡蛋抵木瓦匠的工钱,抵老师的学费,一个鸡蛋二分钱。我曾见过邻家奶奶从瓦罐里把积攒的鸡蛋小心翼翼拿出来,老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兜鸡蛋,奶奶一脸的不舍,老师一脸的无奈。奶奶家有四五个孩子,这些鸡蛋是从孩子们的嘴巴里省下来的,她心疼呀!
除了过年,小孩子最盼的就是过生日。生日是最受宠的日子,不仅犯了错不会挨打,而且会吃到许多好东西,当然最好的也就是鸡蛋。那天,母亲给我早上煮一个鸡蛋,中午蒸鸡蛋,晚上用韭菜炒鸡蛋。用自家地里刚割的韭菜炒鸡蛋,配上妈妈手擀的面,那个香啊,没法形容,用老家的俗话说,打个耳光也舍不得丢碗。
我还喜欢家里来客人。老家的习俗,来了客人,都要打蛋茶迎客。所谓蛋茶,就是打上两到三个荷包蛋,放上红糖。客人吃蛋茶,一般不吃光,总得留一个在碗里,说是吃不下了,老家把这叫“留碗”。其实哪里是吃不下,而是为了留给主人家的小孩吃。记得每次蛋茶快做好了,母亲就会把我哄到门外玩去,而我不信哄,一会儿就悄悄溜回家,倚在门框上,看着客人吃,等着客人“留碗”。现在哪还有小孩愿吃客人吃剩下的东西呢!但那年头缺吃的,能吃到鸡蛋就行,至于卫生不卫生,就顾不上了。
如果单说香味,我觉得蒸鸡蛋比荷包蛋更胜一筹。放了葱花蒸出来的鸡蛋,老远就香气扑鼻。那个年代鸡蛋金贵,蒸鸡蛋时,一般人家都要在鸡蛋里加点面粉,“蛋不够面来凑”。加了面粉的蒸鸡蛋香味依旧,就是口感没有全用鸡蛋蒸出来的爽口柔嫩。加面粉要掌握得恰到好处,加多了吃起来口感发硬。我妈妈手巧,加面粉蒸的鸡蛋也香嫩可口。
我最喜欢吃的,还是妈妈做的煎鸡蛋。煎好的鸡蛋,贴锅的一面呈金黄色,另一面油汪汪的,蛋黄蛋清相映衬,边沿焦黄有点脆,吃着别有香味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我参军了。部队生活好,一天四角五分钱的伙食费,饭碗里三天两头有肉,偶尔还有鸡和鱼,鸡蛋也常吃到,但大都是炒鸡蛋,煎鸡蛋一次也没有吃过。
当兵的第五个年头,我有了探亲假。到家的第二天上午,大概十点多钟,母亲怕我饿,或者担心我在部队生活苦,特地做了一个我最喜欢的煎鸡蛋。这是四年来第一次吃到母亲亲手做的煎鸡蛋,真是满嘴生香,这是妈妈的味道啊!
鸡蛋留给我的,不仅有这些温馨的亲情回忆,而且还有那个贫苦的时代印记。在上世纪实行计划经济的时候,城市居民一切凭票供应,鸡蛋也是如此。一个家庭每月凭票买到的鸡蛋,连保证小孩子吃也不够。八十年代初期,我们部队领导为弥补供应不足,在机关家属院沿围墙盖了一排鸡圈,分给每户随军家属养鸡,使鸡蛋短缺的问题得到缓解,大家都感谢领导办了一件大好事。
随着国家实行改革开放,经济快速发展,物品日渐丰富,各种票证逐步取消,鸡蛋也不再是稀罕之物,有钱就能买到,想吃就能吃到。九十年代起,部队规定士兵早餐一人一个煮鸡蛋。煮鸡蛋天天吃,吃腻了,觉得不香了,伙房又变着法子,让士兵吃炒鸡蛋、蒸鸡蛋。
现在生活好了,可以放开吃鸡蛋了,但又常听到人们感叹,鸡蛋不香了,而且肉也不香了,鱼也不香了,甚至连过年也没有年味了。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老话:“入芝兰之室,久而不闻其香。”如果把现在的生活比作是“芝兰之室”,那么,我们感到这也不香,那也不香,是否由于“入芝兰之室”久了呢?
就拿过年来说吧,过去盼过年,就是盼着能放开肚皮吃上一顿红烧肉,现在碗里天天有肉,等于天天过年,谁还盼过年呢!好东西吃多了,日久天长,人的嘴巴变刁了,舌头对香味反应迟钝了。鸡蛋还是那个鸡蛋,可惜嘴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嘴巴。
鸡蛋不会说话,但它见证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发展变化,见证了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,见证了新中国70年来由贫弱到富强。如果鸡蛋会说话,它会告诉我们什么呢!
(.09.06.)
资深媒体人,退役军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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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编辑: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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