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开时节，想见你
作者：庄稼
不孝儿施礼拜上！
——唐敬先叩首！
我的母亲是平凡而又伟大的！我深切地怀念我的母亲！
我的母亲生长在中国华北大地上，母亲的一生书写着艰辛和苦难、贫弱和坎坷、奔波和操劳，我的母亲坚强淳朴善良正直，生活积极乐观俭朴认真，为人宽容大度先人后己，一生经历了中国解放前后、文革前后、改革开放前后等不同时期，虽然历尽沧桑，但是，始终不改中国传统妇女勤俭持家、相夫教子、为大家为小家不遗余力努力工作的崇高品质。母亲的一生，尽自己所能，做出了令家族、令身边人乐于称颂的事迹。母亲的一生是勤劳而又善良的一生；母亲的一生是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，母亲的一生是传奇而又光辉的一生！
我深深地怀念我的母亲！
转眼间到了二零一七年五月十日，我的心一直是像被掏去了一样疼痛，我真的不愿意接受，我的母亲从此离开了我们……我的母亲啊！
时间太无情了，想那年那月，母亲尚能与我咿呀说话，而现在，我们母子却是阴阳两隔，想念时只能看看老照片，或是相逢在梦中。在我们兄弟姐妹中，我是陪伴在母亲身边时间最长的孩子。母亲的离去，甚于塌了天，我难忍这痛苦，整日回想母亲的音容笑貌，寝食无味，恨不能跟随母亲而去，永远陪伴在她老人家身边。
回想二零一二年九月八日晚上，吃过晚饭，我躺倒着看何冰主演的电视剧《老爸的幸福》，母亲也围着被子，一边看电视节目，一边顾自说起她幼年的往事。母亲不止一次提及她的陈年旧事，我只顾着电视剧情节，没有意识到母亲这是最后一次给我说讲往事，所以，我只是有意无意地应和一声。说着说着，母亲的老毛病犯了，竟然一次次上厕所。农村不像城里住楼房，卫生间在室外很远的地方。夜里很黑，我怕她摔跟头，告诉她随便凑近找个地方方便。母亲一向干净利落，做事特别仁义，不会照我说的做。一个夜晚竟然跑了十多趟，实在令我担心，害怕出现大毛病，医院检查就医。母亲很不情愿，说怕检查出别的病来，我不认同，有什么病就是什么病，怎么会检查出多余的病来？我打定主意为母亲看病，母亲只好听从。没有想到，我的好意竟然害了母亲。娘啊！孩儿不孝啊！
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，但是，临到母亲病倒的时刻，我动摇了。我难以接受母亲遭遇厄运的事实！母亲一生含辛茹苦，任劳任怨，向来尊老爱幼，怜贫扶弱，为人正直诚实，待人宽厚仁慈，与人和睦相处，遇事礼让大度，毫不利己一心为人，秉承一番爱心，凭借一手针法和育儿经验，救助了很多婴幼孩童。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，老百姓生活困苦，普遍的营养不良，妊娠期妇女也无一例外，出生的婴儿多灾多病，那时候，计划生育尚未广泛展开，每一家都有三四个孩子，有了疾病没条件治疗，生死由命，不断发生夭折的惨剧。母亲精通银针刺穴、推拿按摩，熟知养胎育婴的方法，使众多家庭避免丧子之痛，在困苦生活中得以儿女绕膝其乐融融，母亲分文不取，却乐在其中。
在那饥寒交迫的年代，母亲宁肯背着我们哥俩讨饭，也不拿集体一果一蔬，更不动集体一粒粮食，大小队长，甚至公社干部，都为之称赞不已。像母亲这样普普通通的人，一辈子做着平凡的事，只讲良心，不图回报，只求心安理得。按母亲的话说，大家在一起，互相帮助是应该的，不图什么报答。做好人不难，难得一辈子做好事，关心别人。母亲一生无私无悔，奉献了饱满的热情和博大的爱心，怎么会受到这种病苦？
这时候，我宁愿相信有神仙之说，我要跟他们讲讲理，我要找阎王算账，为什么好人没好报？望着空旷的房间，我大吼！怎么回事，这是为什么呀？谁给我回答！除了我的叫喊，没有一个神仙出来搭腔。如果我做得有些失礼，请上仙多多原谅，你我各退一步，我把我的寿命给我娘，多少都行！只求我娘身体健康，能多活几年，享享清福。这是我唯一的愿望。无论哪位神灵，求求你求求你，求求你答应我吧！求求你，求求你啦！
九月九日（农历七月二十四日）上午，母亲到街口，坐上本村的出租车，望着母亲步履蹒跚的背影，我心中一个劲地祈祷，希望母亲身体无恙。中午，我打电话询问，医院回话说，娘得了高血压，岁数大了做肠镜太遭罪，没有大碍不用做，我总算放下心来。可是，事有转折。等到下午四点多，出租车到家门口，二哥背母亲进屋，我就有点疑惑，二哥说娘昨晚没睡好困了睡了。我不敢再说什么，但是，看到母亲紧闭双眼，一会儿一翻身打把式，觉得不对劲，急忙想办法问究竟。医院大夫咨询，才明白，母亲可能患了脑梗，可把我吓坏了。二哥赶紧雇车，我翻箱倒柜凑钱。东林开车，还拿来三千元钱。二哥背娘上车，医院。我在家惶惶不安，这才祷告许愿，求神祈佛，愿舍自己寿运给娘续命。娘啊，孩儿不争气，不能亲自送您去看病。娘啊，儿子不孝，得病至今不愈，不能凭自己之力孝敬您。娘啊，儿子让您遭罪了！医院，除去病患，得以康复。
医院，两个多小时过去了，还没打针用药，医院工作效率太差，简直是误人性命。我在家得信儿，心急火燎，暗骂！疑是没有红包才被冷落，可是没办法。直到半夜十一点多，才在走廊安个病床，打上点滴（输液）。第二天上午，大夫上班，才把娘挪进病房病床上。这期间，母亲一直不省人事不吃不喝。十三点多，姐姐从医院，护理母亲。我在家一遍遍打电话，询问母亲病情。
我不到二十岁，患上风湿病。一九九二年冬天，在呼兰李俊德那里误诊用药，导致肢体强直，不能生活自理，生活所需全靠二哥供给，吃喝拉撒，依靠母亲照料，至今已经二十三年了。
现在，医院护理母亲，我一个人在家。大民、二孩儿、大海家为我送饭烧炕，让我吃好睡暖，我十分感激，但是我更惦念母亲。打电话问一问，跟亲自在母亲身边护理就是不一样，心里一直扯着根弦似的，时刻放不下，盼望母亲快点醒来。
母亲的七十多年来，过得着实不易……
一九三八年农历六月二十八日，我的母亲出生在河北平原上的一个村庄，她的一生，经历了中国大地上几个时期的艰苦卓绝的岁月。
母亲有个好爹好娘。我的姥爷姥娘是地地道道的贫苦农民，勤劳淳朴，正直善良。为了养家糊口，老两口冬夏不闲着，起早贪黑地忙碌。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，住的是破旧的祖屋，穿的是家织的粗布衣，种了几分薄田，赶上好收成，交上苛捐杂税，还能剩下一些吃用，多半年月吃了上顿，再去想法淘弄下顿饭，实在揭不开锅了，就得留下老人看家，带领妻子儿女逃荒到外地。春天地里播种了出门，到秋季快收割庄稼时返乡回家来。家穷不敢闲散偷懒，贫苦人没有节假日。社会局势安稳时，姥爷凭着一手好技艺，加入本村的戏班子，到外地去演出。姥娘在家纺线织布，抚养儿女，耕种六分祖产薄田，后来世道乱了，戏班子散了，姥爷在家找些杂务活做做，农忙时节耕地种田，空闲时间给富人家扛活打短工，挣个零花钱添置家用，有时候在周围几个村庄赶赶集，倒腾点儿小买卖，做个小生意，遇到红白喜事，给人家捧捧场帮帮忙，赚点儿辛苦钱。精打细算省吃俭用，过着贫苦的日子。好在两位老人身子骨硬朗，很能吃苦耐劳，尽管劳累辛苦，看着一双儿女活泼可爱，心里总是暖暖的甜甜的，脸上时不时地笑。生活得如何艰难辛苦自不细说，那叫一把辛酸一把泪，母亲就是从那个年月活过来的。
这一年地里收成不好，在逃荒的路上，母亲险些被冻死，是姥爷在怀里活生生暖过来，所以，姥爷更加疼爱如宝，举高了怕吓着，含嘴里怕化了。有一天，母亲爬到邻家，还爬上椅子倒坐着，一下没坐稳，趴倒在地，摔了个正脸。额上立刻起了个大包，可把姥爷心疼坏了，气得差点儿打姥娘一顿。马上请来郎中一看，说额上碰出一道璺，以后落个怕见冷易头疼的毛病，需要细心保养，切记再磕磕碰碰。那个大夫看得真准，从那以后，母亲果然额头怕冷，直到偌大年纪了，出屋还要记得戴帽子。又一天，日本鬼子来了。姥爷姥娘赶集未归，太姥娘照看着我母亲，一眼照顾不到，母亲爬到街上玩耍。正有一队伪军路过，当官的高头大马跑过来，可叹那人良心未泯，没有加害我母亲，冲着我母亲，又像冲着院墙里的大人说话，哄说别哭，说等他们走后，家里大人就回来了。邻家老妈妈听到，从门缝处把母亲叫过去，帮忙看好。母亲侥幸躲过一劫。
在那个战乱不安的年代，老百姓的日子苦啊。除了自己混生活，还要在鬼子汉奸土匪恶霸地主乡绅这些势力缝隙间寻觅出路。一个不留神，就有可能伤害了自己，甚至殃及家人。
母亲渐渐长大些，又添了个妹妹。这年姥娘哺育吃奶的孩子，不能轻手利脚地卖工夫纺线织布，单靠姥爷一人之力养活好几口，有些难以维持，于是，一家人又奔上逃荒之路。那时母亲也不太大，还没能力看护小妹妹，有个要紧事儿托付给旁人，等姥娘回来，我那个小姨已是奄奄一息了。都说母壮子肥，姥娘瘦得憔悴不堪，小姨更是皮包骨头，扛不得烈日炎炎暴晒，只怪所托非人，一个活生生的孩子，丧失在逃荒的路上。痛心归痛心，日子还得过。一天三顿饭只有两餐吃，省给孩子吃饱，大人忍饥挨饿，生活没有盼头也得想个盼头。
一年一年过去，等到晋察冀根据地稳固了，老百姓的日子也安定了。河北一解放，生活就更有盼头了。母亲长大后，深受进步思想的影响，参加了共青团，在生产合作社当上了妇女队长，工作积极团结向上，受到组织上一致好评，因而，遭到封建家庭落后分子的迫害，被迫退出领导阶层，即使成为普通的家庭妇女，母亲依然热爱劳动，与人和睦相处，以自己所能，积极帮助老幼弱残、孤寡贫困的人，在家里，是个孝顺的女儿，更是合格的贤妻良母，在街坊邻里和族人中有口皆碑。
国家不富强，小家很贫困的时代，母亲不急不躁，善待家人，为操持穷家苦日子，抚养儿女，耗费没好的年华、耗尽旺盛的心力而任劳任怨无怨无悔。由于生活拮据，挨受无尽的劳累，吞咽难言的苦味透支了身体的潜力，无视健康的日下，累积了一些疾病，不但艰苦朴素，而且有病硬扛着不医治，省下花销供养儿女，有活抢着干，好吃穿让与丈夫孩子，一辈子恪守着中国传统的妇道。
在很长一段时间，我以为，男人操劳着绝大部分家务劳动来维持家庭生活，但是，看到母亲家里家外日日夜夜地忙碌，才真正理解到，在很多家庭中，妇女的付出比例最大。当然，娇妻子懒婆娘之类除外。现在的人想不到的因为目前的生活用品，失去了很多很多繁琐的手工痕迹，高科技成就了机械化，机械化生产代替了低效益的手工制作，给人们带来了便利，带来了收益，带来了好日子，谁还记得父母那个年代如何如之何呀。
当年那个岁月，大家虽然生活在一个时代空间，无论是个人体质、家庭成员综合能力、家庭收入和支出的构架，对生存条件的局限等等物质方面，还是心灵的固有形态和心理承载负荷，对生活的支配可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。苦有苦的活法，一不能违反国法，二不能毀没人格，时势造英雄，时事更正人品。是谓有所为有所不为，乃做人之本分。现在生活好起来，妇女怀孕休产假，医院做检查，保证母子平安健康，从饮食营养到穿着舒适度，全家人以孕妇为核心，无不体贴入微关怀备至，母子俩享尽亲人们的关心和爱护。但是，母亲生养我们，非常辛苦。家里过着苦日子，没有好饮食营养身体，即使有点好吃的东西，都要让给家里的顶梁柱和孩子，同时，更不舍得休息，全年考满勤还挣不够吃，哪敢闲着身子在家偷懒儿。母亲说，我二哥生来不会吃奶，母亲费劲千辛万苦，才把二哥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。我是个早产儿，生我时母亲大出血，险些丧命。我深深地向母亲致敬！天下之情母爱最大，任何一种感情都应退避三舍。为了养育我们长大成人，父母经受了巨大的劳苦和艰难。
一九七六年九月八日（农历八月十五），为了改变困境并改善生活，首批由母亲带领我和大哥大姐，离开了祖居多年的故土，父亲和二哥处理老家杂务事，随后迁入黑龙江，一家人寻亲到中国的大东北，寻找幸福的出路。少年大哥在生产队顶大劳力劳动挣工分，母亲比父亲年轻，更是一如既往地做家务的先锋，少了大姐的辅助，添上大哥作主力，母亲的担子轻巧不了哪里去，苦总是有人吃，累总是有人挨，希望还得一年年企盼。
人生地不熟的，混生活不易，受到了不少排挤和欺凌，日子没有想象的那样好，再困苦也只好忍耐着了。幸好，母亲有一手给婴儿医治疾病的技艺。邻村有个老太太技术不精，架子好大。不像母亲手到病除，而且平易近人，好交好为，不计较得失，不收诊费，不摆排场，不抬身价，不论忙闲，不论寒暑，不分白天黑夜，不分本村外村，以病人为重，有求必应，尤其以德报怨，不见人下菜碟，更令人称颂。所谓善门难开善门难闭。直到母亲年纪大了，眼光老花，手眼跟不上心劲儿，就把手艺教给心灵手巧、有心学习的人，母亲这才歇手。三十来年过去了，母亲拯救了很多孩童。由于看病不收诊费，寒来暑往地忙碌，接济不上苦日子，倒是感动了一些人，渐渐地不再受欺负了。当然，过河拆桥的大有人在。现在生活好了，医疗技术提高了，孩子很少患上那些疑难杂症，母亲的手艺派不上用场了。但是，有些按摩推拿的功法，还可以达到祛病强身的目的。
我们不断长大，母亲不断衰老，而且身体越来越孱弱。
我怕母亲得大病，医院检查身体，希望小心求得平安，防病胜于治病。然而，好心办错事，而且是万金难赎难改的意外！我的错误的意见，彻底损失掉母亲那点脆弱的健康，这将是我终生难以痊愈的心痛。世上怎么没有后悔药呢？有换肝换肾的技术，怎么没有抵换寿命的方法？为了母亲康复，我情愿割舍一切，只求母亲快快好转！
我在房间里抓心挠肝地坐卧不宁，只能在电话里了解母亲的病情，没法到床前护理，不清楚确切的情况，真叫人提心吊胆。母亲从八号夜晚空着肚子，第二天检查完身体，只吃了一口饼干一口鲜奶，从病倒到现在一直水米没沾牙啊。九月十日下午，医院，母亲睁睁眼还是不清醒。十三日，母亲含混不清说几个字，意思是惦记家中的我。姐姐喂母亲鲜奶，母亲心情不好，不吃。这几天母亲昏迷时多清醒时少，还间或发烧呕吐，病情依然堪忧。我不断通过电话和母亲说话，劝她宽心，不要惦记我，鼓励娘多吃东西，积极配合治疗，争取早日康复，就能早一天回家照顾我了。母亲有时听劝，情绪安静多了，但是还吃不多，一次吃几小勺，姐姐就喂很多次，一有肠胃反应，就找医生。于是，母亲似睡似醒，清醒了就要回家，我不断在电话里跟娘通话，二哥大姐精心护理，又有不间断地输液用药，直到十九日，母亲第一次排便，病情才有稳定。
我是强直性脊柱炎患者，右小腿溃疡，后来侍候母亲，左腿也出现溃疡，我自己无法清理创口。二哥几次回家来凑钱交医疗费，并为我病腿伤口换药。这期间，大民二孩儿和大海轮班为我送饭烧炕，母亲惦记的就是这些。
通过医生严格的治疗和大姐二哥的精心护理，母亲的病情和心情慢慢好转。九月二十六日，母亲饮食增加，医生减量用药。二十九日，母亲出现发烧昏迷，医院主治医生打算放弃治疗，大姐二哥再三恳求。三十日，加大输液用药，傍晚退烧，医院方再次力劝我们出院。十月一日，又有发烧退热的反复状况，主治医生有拒绝继续求治的意思，我们姐弟三人商量决定，二日办理出院手续。
十月二日十九点出院。听说回家，母亲的心情很好，多吃了些鲜奶，精神旺盛了很多，一路上不住望窗外的景物。二十点五十分，母亲到家。这二十四天把母亲折磨透了，可算回家了。我想，母亲更急于见到我，看看我的状况，这一点在母亲被抱进屋时就得到了印证。看到母亲黑瘦的模样，我的心特别沉重，但是，不敢哭出来。慈母的关爱的目光注视着我，抚慰着我的忧伤，用她还灵活的左手握住我的手，含混不清地问我话。我拣她关心的事情说说，劝她宽心，安心养病，不用操心别的事，在家继续用药治疗着，有我们照料，很快就会好了。
所谓劝皮劝不了瓤，母亲表面答应，看得出她内心很悲伤，哭了一回之后，偶尔默默流泪，或者唉声叹气，我心里不弱于母亲的悲伤之沉痛。事到如今，只有孤注一掷，进行医药治疗和调养，才是挽救母亲的唯一方法。
平时躺在床上休息很舒服很惬意，可是，病倒在床上就是一种受罪，尤其不能自由翻身活动，长时间压着身体一侧，会很疼痛，甚至就会硌出褥疮，病人很遭罪的，最好的办法就是勤翻身，被褥保持清洁卫生，按摩患处舒筋活血，都有效果。
为了母亲更好地疗养，特意做些适合母亲口味，而且方便饮用的饭菜和汤水，像饺子面条等大块不易咀嚼的食物，都要用勺子剁碎再喂娘吃。因为娘不能坐起来，用勺子喝水容易上呛着，后来用吸管儿，再后来改用奶嘴瓶，可以练习自己拿着喝。母亲一直很要强，从小就遵循太姥娘的教导，凡事不论大小都亲力亲为，从不麻烦别人，为别人做事却细心周到从不烦躁，即使是自己的儿女，也从不呼来喝去颐指气使。我们姐弟见样学样，养成了礼敬长幼尊卑的传统，孝敬老人，好东西总是晚辈敬长辈，大的忍让小的。我年纪最小，有优越性，可也不恃宠而骄。从小到大到现在，很少离开母亲身边，我患病多年，一直是母亲护理我。现在母亲病卧在床，我别的干不了，在家护理母亲还能称职。别看我是男孩子，心里却不怕脏，以前就经常洗洗涮涮，内衣外套都不排斥。我八岁时，就曾照顾母亲腿疼病，做简单的饭菜，长期跟老人生活在一起，知道老人的喜好和不方便处。正常时一天三顿饭，母亲吃不多，就得少吃多餐，再者，天天用药容易便秘，不能间断喝汤汤水水。母亲有膀胱炎，犯病时尿特别多，千万不能栖着，否则容易湮得红肿不适。卧床少动易存食，有胃火易恶心厌食，润肠片、三金片、爽身粉、维生素b6、健胃消食片等药物备用。保证母亲睡卧舒服，吃饱喝好，按时用药，不湿着不硌着，再给母亲放个她爱听的家乡戏曲，开开心解解闷儿。我把能想到的都做到，一边侍候母亲，一边暗暗祈求神灵保佑母亲，希望奇迹出现——第二天母亲就能康复如初。但愿神灵与我一起做出努力！
母亲很勤劳。身患重病也不忘操持家务，把家事料理得有条不紊，把我们小姐弟养育得生龙活虎一样。母亲比父亲年轻，抢着干重活，让给父亲吃面条，自己喝汤泡干粮。现在人不知道，二十世纪六、七十年代，中国老百姓的生活很贫苦，那时期科学不发达，生产效率低下，物资匮乏，尽管劳动干劲十足，生活用品依然供应不够，很多时候凭供应票也买不到日用必需品。一年到头吃不上多点儿荤腥，按工分配给几斤细米粮油，就算年节改善伙食了，百姓难得温饱，更谈不上讲究营养。像母亲这样的妇女，都把好东西让给男人，或者留作招待来客，自己很少沾唇，家里孩子多的，妈妈就更吃不上一点，又忍不住背后吃的妇女，还被叫做偷嘴婆。现在生活好了，人生观变了，什么偷嘴婆养汉老婆的称谓，完全不存在了。说到底都是贫穷落后给闹的。
母亲白天在生产队忙碌，回到家再忙家务活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侍候孩子都是小事，打袼褙纳底子做鞋，纺线织布做衣穿，礤地瓜晒干磨面做主粮，西瓜皮萝卜片儿腌咸菜或者嚼蒜瓣儿下饭，炒菜放一滴油，没有现在用的那么多佐料，撒点儿葱花食盐末儿了事，点滴酱油就算奢侈了。好歹吃过饭，上学的上学，玩耍的玩耍。到了夜晚，母亲把我们洗漱干净，安排睡稳了，点亮煤油灯，一边纺线或絮棉衣，一边为我们扇扇祛暑热驱蚊虫，拆洗衣服被褥，做换季衣裳帽子鞋袜等类家务，这些都要熬夜挤时间完成。那年代没有销售现成的穿戴品，就算雨天，也得穿自己做的布鞋，参加劳动容易磨损，一年下来，父亲能穿坏好几双踢死牛布鞋，还是孩童的我们，很淘气也很浪费穿戴，母亲依然能把一家人侍弄得干净利落。说了这么多事，足以看出母亲纯粹是贤妻良母的典范。
母亲心地善良。对待好心人总是念念不忘，有恩必报，看待小鸡肚肠的人，却是谦让不予计较，但是，真有不讲做人原则的事情，就会针锋相对，决不退缩避让。父母因为为人处事率性耿直，得罪过一些领导干部，遭受到小鞋之苦。母亲初衷不改，遇见老人行动不便，热心为她们迎来送往、打水洗衣、照看小孩儿，或者帮助孤寡五保收取柴火、接菜领口粮，有恃强凌弱者，也会仗义直言。当然，父母的为人处世之道，做儿女的不做批驳，在不影响家庭生活的情况下，我们还是很赞成的。
当时，有一场大跃进运动，大干特干，战天斗地促生产。母亲积极响应国家号召，和男社员一样，投入轰轰烈烈的昼夜加班劳动。什么修渠打井挖河、大镐深翻地，什么犁地施农家肥、播种浇水锄禾，什么收割打场晒谷、开社员大会，哪样也不落后。由于当地生产队的规章制度规定，妇女不与男劳力同工同酬，工作一天按半个工分记账分红，父亲干活慢，即使样样活参加，累死累活一年到头，年终分红时，得到的粮油蔬菜棉花和日用品凭票供应指标，以及取暖做饭用的烧柴秸秆儿，放在一年的用度里头，要有很大一块亏空不足。怎么办？像这种状况的人家不是少数，都各有解决方略。
这里不评论五保户级别的集体照顾对象，单说队干部以下的普通社员。一等户，人群中辈分高、家人地位高有身价的资深人士，队长另眼相待；二等户，就是队里极少数几个好吃懒做、拈轻怕重、蝇营狗苟之徒，整天干活溜边，善于偷奸耍滑、见风使舵、取悦逢迎，受到领导青睐；三等户，就是普通的平头老百姓，没有依仗和靠山，全凭自己力气挣工分，不费尽心机溜须拍马讨好别人，这类人家极易遭到排挤和压制。其中身强体壮或正当壮年者是大劳力，没人小看，更不敢慢待，特别是少数几个或老或弱或病或残的，极其不受待见，没好果子吃。
父亲年纪大，跟不上趟，一天记半个工。母亲年轻力壮干活不落后，却要按女工记分，身心疲惫地忙碌一年，一家大人小孩却不够吃穿用度。这种情况下，有大胆者冒险干些偷庄稼的勾当，会偷的向有关人员送送礼，扣开方便之门；不会偷的瞎子走夜路硬闯，成为批斗大会的反面教材。这两种方法，父亲都不学，被迫走第三条途径，宁肯沿街乞讨，也决不拿集体一草一木一米一菜。母亲背着抱着我和二哥，一天跑二百个门口，母亲被狗咬伤，留下永久的痕迹。
生存的艰难，父母没少吵架，母亲又累又生气，真是说不尽的困苦，泪都流干了。母亲说与我们听，我的良心曾经有过激烈的斗争，说不明白做瑕不掩瑜的有瑕之玉对呢，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对呢？父母在能否生存的人生道路上苦苦支撑，受尽煎熬。苦日子挨过来了，还辩论不堪回首的问题有用吗？我长长长长地叹一口气，唉……
娘啊！孩儿不孝！让您含辛茹苦，是儿的罪过！娘老迈体弱，儿没能让您享到幸福，是儿不孝！娘啊！儿考虑不周，以致您病卧在床，是儿罪过！儿将如何补偿这莫大的过失啊！
母亲看到我们哥俩儿简单的饭菜，以及从早到晚地忙碌，自己躺在床上，帮不上忙，很着急。尤其见到我们正在休息，想要解手也不吱声，憋不住时怕脏了被褥，急得直喊叫。从那以后，太疲倦了，就用手机定时，防止睡觉过长。
我在母亲眼前长大，在母亲身边时间最长，姐弟中属我吃奶时间最长，尤其我久病不愈，母亲关心我最多，一眼看不见就喊。哪怕我到院子里晾晒洗涮的被褥衣物，娘也喊个不停，甚至像小孩儿一样哭出声。我跟母亲“喵”一声藏猫猫，母亲就破涕而笑了。前几年发现母亲逐渐衰老，而我们尚未成家立业，未能承欢膝前令享清福，心里十分不安。心想记录下母亲为我们操劳时的视频影像，做个永久的纪念。由于能力有限，只用录音机录制了母亲唱的几首歌。现在播放时，我就鼓励母亲跟着唱，虽然谈不上美感，但是，可以引诱母亲高兴起来，母亲含混不清地唱着歌，还抓握着我的手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。每当这个时候，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，既忧愁又自责。母亲没病时，我太拖累她了，没能力给娘幸福快乐，现在又病在床上，无论多么好的享受，也再不是健康时所能得到的感受了。
平时，我家很少买粮油以外的东西。这两年就特意买些应季的瓜果食物，西瓜甜梨苹果之类的水果，要用小勺刮果浆糊糊，天凉季节，像葡萄橘子荔枝这些浆果或者香蕉切片，都要用热水温热些，再送到母亲嘴边，而且一次不能吃太多，否则，会肚痛拉肚。
老人像小孩，老病人更像小孩。有几次，母亲把我喊起来，我以为母亲要解手，赶紧起身照看。见我匆忙的样子，母亲哈哈大笑，原来是跟我开玩笑。我假装生气，母亲就更乐了，我也忍不住笑了。
由于我久病不愈，长期站立关节疼痛剧烈，腿部浮肿，手不扶东西站不稳。有几回喂娘吃饭，刷洗餐具，摔倒了，我抓着饭碗不撒手，才没摔碎。我眼眶撞在窗棂子上，血肉模糊，母亲又担心又害怕，关切地冲我一个劲地喊叫。我赶紧安慰她，不要担心。母亲才不再拼命往炕下滚动想扶我起来。每回我摔倒在地，都是母亲把我抱起来，我自己往起爬很困难。从那以后，母亲看不到我，就大呼小叫，生怕我在哪里摔倒了。母亲虽然不断衰弱，但是，最在乎儿女的平安。唉！可怜天下父母心！
我因为母亲善良慈祥而幸福自豪，更因为母亲一辈子辛苦操劳而痛心自责。
母亲患的是脑梗，右侧身体不会动，甚至半边舌头都不好使唤，怪不得翻身活动咀嚼食物说话都不利索，这是高血压引起的。血压一高，病情容易加重，并伴随头痛，按摩或者敷凉毛巾可以缓解，但是效果不佳。必须经常测量血压，同时，利用药物稳定血压。注意：人工合成类药物如复方利血平片，应与其他药物配合服用，减少人体免疫力抗药性。脑梗患者很容易恶心呕吐，随之加重。口服多潘立酮片或甲氧氯普安片，太严重了，请来医生肌肉注射一支溴米那普鲁卡因注射剂，效果不错。母亲就能安然很长时间。
大姐家在外地，两口子都不强壮，每年挤时间来探望母亲，侍候一两个月，帮着做些针线活，洗衣做饭。这个时候，我就轻松一些。母亲想念女儿的时候，开始不高兴，食欲下降，血压不稳。姐夫也有重病，姐姐一时来不了，母亲就手指墙壁上的电话机，啊啊啊地叫个不停。问她是否想女儿了，母亲“不是”两个字说得很清楚。母亲知道女儿家什么情况，可就是忍不住想念。每次母女通过电话之后，不能缓解反倒增添母亲想儿盼儿之痛，母亲更是寝食欲废，我暗自神伤，只得好言宽慰母亲。有时候母亲也糊涂了，似乎忘了。但是，却不忘时不时手指电话机，偶尔自言自语着什么。我怕母亲想出大毛病来，一面跟她插科打诨，一面催促姐姐早点来。其实，母亲心里明白。这就是有几个儿女疼爱几个，唉！可怜天下父母心！
一九九八年冬天农历十月，大哥英年早逝，享年三十六岁，大嫂带着三个女儿改嫁。到二零一二年已过去十四年了。母亲每每安静时，总是若有所思，昏花的老眼泪光闪闪，母亲不说，我也能想到，母亲在想念不在身边的亲人啊！母亲在想念已经过世的亲人！母亲的心里苦啊！母亲的心里累啊！
母亲想念自己抱大的孙女，就通电话听听孙女的声音，问寒问暖。每次看到孙女，母亲更加思念过世的大儿子，那份伤感，从母亲的老态和神色中暴露得一览无余。这时每每提起孙女，和孙女通电话，把思念大儿子的那份母爱，全部扑到孙女身上。唉！十根手指，咬哪个疼哪个啊！
我也很不争气，又在左腿上出现一个溃疡口，天天淌水流脓，体质一再下降，更增加了二哥的负担和母亲的忧愁。
二哥天天忙碌农业生产，艰苦朴素，所有收入都支付在医药费用上，不忍心舍弃这些累赘不管，因而至今单身未婚。每天收工回家，俯下身在母亲跟前问问病情，母亲抓住二儿子的手不放，让坐在她身边陪着她，母亲知道儿子支撑这个家难啊。母亲意味深长地望着二儿子，用手轻轻抚动，再摸摸头发，拉拉衣领，关爱有加。有时候，二哥给别人帮工，我让母亲吃饭时，娘就喊“小喜”，惦记二儿子吃饭。我向母亲解释，她才安心。有时候二哥回家很晚，母亲抬头扭脸冲外屋门喊“小喜——”可能心里纳闷，怎么还不回来？可想而知，母亲多么希望儿女经常围坐在自己身旁，享受儿女绕膝的快乐啊！
在母亲治病期间，近年有来往的人家来看望母亲，或多或少地留下点儿钱，也有拎点东西的，将来这些都要回礼的。来人就算报答多年以来母亲为他们的帮助，其他中断来往的人家，同时中断了感恩，不恩将仇报就算有心之人啦。唉！人们的情义，是根据双方的利害关系的停续状态决定的！
二零一四年九月三日，母亲呕吐，饮食急剧下降，体质也很虚弱，发生两处硌伤，赶紧用利凡诺抑菌液养护。四日又恶心，一天只吃了一个鸡蛋羹。五日，请来大夫开始输液治疗，大夫说时间太长会影响肾脏，到九月十三日停针后，母亲还干哕。十四日，继续输液加葡萄糖治呕吐，到二十日停针。二十三日晚八点多，母亲又呕吐，半夜时请大夫来为母亲打一针安茂尔注射液止呕。一直到月底三十日，母亲天天干哕呕吐，肌肉注射安茂尔注射液，口服多潘立酮片，就是止不住，母亲消瘦得很快，又增加几处硌伤。我和二哥没有别的办法，只有打治疗输液加营养液保养母亲体质。十月一日，继续输液到十一日，母亲病情减轻，饭量增加，伤口也开始愈合，我很高兴。十七日下半夜至十八日天明，母亲一直拉肚。虽偶有干哕，吃片多潘立酮片，打一小针安茂尔注射液，还没有中断饮食。二十八日二十九日又不能吃饭，肌肉注射一针安茂尔，三十日，发现母亲手脸浮肿，一点鲜奶也喝不进。傍晚，母亲心跳极快，以前母亲有心慌的毛病，吃不进食物很容易犯病。这怎么办？还得打葡萄糖vc，赶紧请大夫输液。大夫走后，我发现药液滴得很慢，而且胳膊手脸更肿了，原来药液不行走，我不得不拔下针头，停止输液。万没想到，这一针加重了浮肿，更加重了硌坏的伤口。
进入十一月，母亲的状况渐渐恶化。我发现母亲舌头不灵活，鼓励她强吃，又发现母亲牙关也有些紧，就用厚边小勺敲开嘴喂鲜奶，我越发心情沉重。母亲不断手指日历和电话机。我知道母亲想姐姐了，就告诉她我姐马上就来了。十五日以后，我发现母亲瞌睡，状况不好。命令姐姐二十日必须赶回家来。
二十日傍晚，姐姐到来，喊叫母亲，母亲哼声答应，睁开眼睛，微弱的目光，没有表情，扭脸看了看女儿，就又闭上眼睛。第二天早晨，姐姐在面前喊娘，母亲又哼了声，看了眼，我和二哥都喊娘，我发现母亲的目光失去了光彩，不知道能否看见我们。再喊娘，母亲只答应不睁眼，这一天昏睡不醒。二十二日一天昏睡，姐姐喊娘，母亲只是闭着眼睛哼声，我只能一边喊着娘，一边喂她吃点奶粉。二十三日姐姐喊娘，母亲哼一声看一眼，又昏迷过去。到夜晚时，只吃进半小碗奶粉水，再不能吃了。母亲正在生命中的弥留之际顽强地支撑着，母亲放心不下她的儿女，听到我们姐弟的语声，母亲那双已经失去了光亮的黑眼珠，就朝我们的方向，一下一下地慢慢转动。那每一下转动眼球，一定是拚出了仅存的余力，心系着一丝不舍的惦念寻觅着，想再多看儿女一眼。可恨的疾病！不能说话。不知道母亲有多少叮嘱想要跟我们细说呢？
我的心被敲碎了！我的天塌了！我的精神支柱倒了！
二零一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（农历十月初三）凌晨三点整，母亲离开了我们。我们的勤劳善良慈爱的母亲就这么走了，享年七十六岁周岁。
痛苦之下，深深自责！为儿之道，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！儿不强壮，令母操劳为不孝！儿未立业，福望渺茫为不孝！儿无厚积，母不瞑目为不孝！
娘啊！孩儿不孝！未能让您的有生之年享受清福。娘啊！儿万死难恕！
但愿母亲不要挂念儿女，出去天堂，带上我们的祝福，带上好心人的敬仰！
我的母亲不是多么伟大多么卓越的人物，但是在我眼里，她是善良的慈爱的母亲，已经足够我们做儿女的为她骄傲为她自豪，同时，也值得其他人向我的母亲学习致敬！我的母亲的伟大在于，在普通平凡的社会底层，一生一世为平凡的生活而奔波，一生一世秉持着一颗善良的热心与人和睦相处，作为最平凡最简单的社会一份子，作为表现出基本的稳定生活秩序，和弘扬人类进步的正能量的传统女性之一，我的母亲是伟大的！
——我最敬爱的母亲永垂不朽！
——所有故去的曾经执著生活付出慈爱的母亲永垂不朽！
愿天下平凡的母亲幸福安康！
愿天下不平凡的母亲幸福安康！
愿与我的母亲一样勤劳善良大爱包容的母亲幸福安康！
——娘啊！儿在此大礼拜上！！！
孩儿唐敬先
二零一七年五月十日农历四月十五日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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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编辑：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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